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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网]天长地久有时尽

自从习练蜕变大法后,网中人的时间便成了一堆无序的碎片,他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在世上可有亲人朋友。每次重生,脑中仅留了一份不甘不屈的执念,一个宿敌的名字。

是那份执念支撑他的意志,熬过茧中并不好受的滋味,只为了变得更强!

和黑白郎君的纠缠不知经历了几生几世,但说真的,无论外人如何传道,无论黑白郎君心中作何感想,这样的胶着都非是网中人所愿。那个哈哈哈哈大笑着的男人如此自矜自傲,如此乐忠于将他打败,将他踩在脚下。网中人——哪怕有再好的脾气,哪怕有时走在路上真的不想碰见他——也无法放任他那样嚣张,那样不知好歹的得意,无法不忍住自己的杀性,使他大意挫败,使他后悔,再笑不出来。

虽然如此说,虽然网中人有着无限的生命与无限的挑战机会,而黑白郎君一死便可了之,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战斗,他的失败也依然没有停止。

当然,当然不可否认的是,确实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会心软。他不是像黑白郎君那样会在意彼此的战力是否公平一致,在意获胜手段是否光明磊落的蠢人君子。只是,难得占到上风时,他会恐惧,恐惧黑白郎君当真死去后的时间,他一无所有,一无所念,而生命漫漫无尽头,眼前是天长地久。

于是掌风丝线皆会收回,他乐于留黑白郎君一条小命,反正他已经胜了,那不甘稍稍消解,却绝对不够。尤其是,想到黑白郎君胜他这么多次,而他却还只反赢了一回。他愿意施舍黑白郎君一些么机会,以待下次再亲手将他摧折。如此一来,他会暗爽,并多少明白一些黑白郎君总是追在自己后面的心情。

毕竟,掌风相对,生死一线的战斗快感如此诱人。那种时候,全身毛孔炸裂开般的刺激,一颗心擂得怦怦直响,身体的疼痛,交换的目光,全神贯注,愈来愈快的拆招,逐渐消失的周围的世界……没有比这更好的消遣,没有比这更使人享受的刺激。

当他不多考虑,全身投入在追求这种刺激,与战败后的不甘中时,他并未多想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多久,有什么要紧?时间如此漫长,他若不是被黑白郎君所杀,便必定是活着,要将黑白郎君踩在脚下。他们是彼此在这个世上,唯一存在的证明。他深深了解这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吃亏。

最近一次他醒来,被一道闪电劈中,想起了久远前自己的来历,故乡。那是些久远到如隔世梦境的事情,却如此真实地降临在他身上,使他从过往许多与黑白郎君的混沌胡闹中如梦初醒,想起了自己真正的使命。

而黑白郎君还是老样子,哈哈哈哈追在他的后头。那时候幽灵魔刀将初才合二为一的他的老宿敌身体洞穿,网中人快意又激动,毕竟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归宿,他当然可以毫不犹豫抛弃黑白郎君,尤其是,在获得胜利的前提下。

只是,一旦冷静下来,想想又太轻易了,太过无趣。没有往日势均力敌的厮杀,鲜血涌出来得太过简单,也多少使他不快,尤其是,黑白郎君的墓碑那样扎眼地立在那里,仿佛告知他他就在那里,并且以后都在那里了。

这可不是网中人能够忍受的事情,而下一秒看到坟墓里诈出的尸体,熟悉的阴阳脸,令人厌烦的哈哈哈哈,则使他一瞬激动得浑身发抖,对了对了,这样的相杀才是,这样的疼痛才是,这才是他想要的,和黑白郎君无穷无尽的战斗,不死不休。

他身上虚耗的内力一点也没有恢复,因此黑白郎君的得意只能够持续几秒钟,看看他那张不甘不满的蠢脸,愉悦消失得如此迅速。魔刀插进自己的身体,疼痛与死亡的濒临使他处于一种异常缥缈的舒适里,他很快就会再见到他了,很快,很快。

网中人虚弱地睡在茧里,他将濒死的黑白郎君也拖入茧中。他本不该这样做的,谁知道呢?此刻他尚未完全苏醒,六只眼睛却已然得见近在眼前的人,对待猎物蜘蛛才会这样,一圈一圈用丝线缠绕起来,自脖颈处注入毒液,任由对方瘫软死去,任由他自身体内部化为汁液,再将其吸收吞噬。

他本该这样做的,黑白郎君绝对值得这种死法。然而,他盯着他,发觉自己从未这样看过他,自己的宿敌,红眼睛里总是闪烁着战意与疯狂的怪物,总是愚蠢地大笑,说着那些得意蠢话的宿敌,此刻沉睡在自己的茧中,无防备亦无言语,安静得似一个幻觉。

网中人八只大脚撑在茧壁上,那样近的距离里持续盯着他看,他看他黑白分明的奇异的脸,上扬的眉毛,显出毅力的鼻翼,不服输的嘴。他开始觉得陌生,因为他好像从未这样看过他。然而他是知道他的,他认识他,这世上再了解也没有,如果要找出另一个人明白那颗黑白分明的蠢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他是绝不会相信的。想到这里,网中人不由得想要哈哈大笑。随即,他又不安起来,终究这样的打量太缺乏距离,缺乏到他会因此想到一些别的东西,一些不管是黑白郎君还是网中人都不会需要的东西。他于是抽丝,将他的脸也缠上。

然而茧中漫长的沉睡网中人瞪着另一个异物的存在终于还是不得不想,他想黑白郎君对自己的执着,想自己对他的介意与例外。到后来苏醒时,他发现,不管他们内心里怎样拒绝不思考,他们之间终究是存在情义的,说情义或许不够,他们之间,除却世间一切外物,在彼此追逐过招的相杀中,是相爱。  

可惜外物并非不存在。尤其是,伴随着对于修罗国度记忆的复苏,网中人心中已不再仅有黑白郎君一个,他必须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而黑白郎君——他那时只是想,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能痛痛快快地相杀了。

当一个人迈步向前,而另一个人依然停留在原地时,向前的人便能看到很多以前他们都在原地时看不见的东西。这一次黑白郎君再站到自己面前时,网中人发现,他对自己的执着比想象中的更重,而自己对他的了解,亦比想象中更深。

他好好溜了他一通,借着“恩情”、“约定”一类他们过去从未玩弄过的名头,黑白郎君能欠网中人什么呢,不过是安抚、利用的把戏罢了。这世上,除了自己,只怕也无其他人能这样善于利用黑白郎君。

每当网中人看到他急哄哄冲上来又刹住的拳风,咬牙切齿忍耐的模样,便不由得心情大好。也许他早就该这样做了,就像绝世的美女可以用身体吊住那些意乱情迷的痴汉,用相杀的快感来吊黑白郎君,再适宜不过。

戮世摩罗是个不容小觑的小子,大意致使网中人险些丧命,却也使得他不由得自心里对那个人类小子服气。

其实赦他无罪,饶他一命又算得了什么?网中人本就永生不死。只是,他的归宿,他的同族皆在这里,他们皆臣服信任于小子,甘愿奉他为帝尊。这样网中人便也甘愿,他在戮世摩罗眼中看见了希望,看见修罗国度的野心与版图,他有预感在他麾下,修罗国度能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没想过有一天黑白郎君会与自己效忠的事业起什么冲突,会成为修罗国度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并且是由自己的缘故。当小子指出这点并勒令网中人不可与之相杀时,网中人便明白,黑白郎君已然成了自己不得不负起的一个责任。说来也是可笑,毕竟过去,除了黑白郎君,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在乎。

下定决心谈何容易,他是知道自己无能说服黑白郎君的,因为他们从不用言语沟通,亦从来不曾彼此臣服。而如今,他已经失了美人可勾引人的身体(为了大战,他无法受伤),又该如何去说服一个紧靠打架才能获得认同的强敌呢。

如果他们不是这样非相杀不可,如果过去那么长时间里,他们对彼此不是那样重要。

看吧,这个阴阳脸的蠢货,依然在说过去那些得意洋洋的傻话,妄想自己会像过去那样继续配合他。他没有发现,那天长地久已到尽时了,网中人这就要抛下他。

在黑白郎君不接受这样的认输,并暴怒着要去杀戮世摩罗的时候,网中人感到一切已无可挽回。在见到对方之前,他本也没期待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只是——就这样——当他向他下跪的时候,有一刻里,除了屈辱他甚至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内疚,他感到自己是在可怜黑白郎君。同时,他又是如此地咬牙切齿方能使膝盖继续呆在地上,方能迫使自己不收回这些为了追求其他东西说出的窝囊话。

就这样,他抛弃了黑白郎君,过程十分短暂,仿佛过去无尽的追逐与相杀皆是幻觉,而他盛怒时的那些叱骂尤在耳边。

“你毫无尊严!你连成为我手下败将的资格也无!”

这是气昏了头,专挑那些最能刺到网中人的话,网中人沉浸在由这些话造成的伤口中,比他原本想象中的更甚。毫无尊严,是啊,他本就不是个君子而只一心追求自己看重的东西。他连成为他手下败将的资格也无……是啊,黑白郎君还能找到其他对手。谁叫他已选择成为修罗国度的妖神将,谁叫这个世上不再仅有网中人一人。

幽灵马车远去,他在地上跪了很久,很久。如果可以,他简直想就这样一直跪下去,跪在胜于过去失败百倍的不甘屈辱里,跪在对自己背叛黑白郎君的憾恨失望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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