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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雁］一万次悲伤13

 俏如来病得不算离奇，如果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到十点多才回宿舍，并且全身湿透，失魂落魄的话。至少砚寒清是这么认为的，问题在于，他的那个看上去就很有毒的师兄对他做了什么？

当然，“我没事”、“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这种俏如来标配的答案是指引不到真相的，但作为一条万事自保为上的咸鱼，砚寒清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件事情能够快些结束，一切快些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至于结果，其实，砚寒清与公子开明有同样的认知，就是俏如来的师兄之于俏如来，有着绝对深重的执念。只是，那执念较之“喜欢”，或是更基于“破坏”之上的，算不得什么好的感情。

俏如来默不作声地发了两天高烧，第三天终于光荣地晕倒进了医务室。尴尬的是，虽然俏如来有所解释，砚寒清却依旧认定他必是受了上官鸿信的“欺负”和“伤害”，方沦落到这个地步。

于俏如来而言，自那个雨夜后，唯一的感觉是退不下来的高热，与静不下来的心跳（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上）。一切都太过头了，当他震惊于自己对上官鸿信的执着时，喜欢便不止是在学校里，远远望着那人时感到的喜欢，那变成了一种更深重，更燃烧的东西，吸引他不自觉地靠近，一旦靠近，便难忍炽热的痛苦，远离却更痛苦。

一切的心悸难忍皆是源自于期待。小时候父亲送他上寺庙修行，青灯古佛留于他的印象，其实不若每日傍晚时，那风吹树海的寂然悄静。那时候，他望着飒飒摇曳的树顶，心境平宁，并确定，这种无欲的平静便是他心内所求。

考上研究生以前，他大概没有很深的喜欢，或是厌恶什么的感情。所有在做与发生的事情皆出于一种本该如此的缘法，亦无什么可深究的。

而初见上官鸿信那天，俏如来也不过为一种形貌上的艳丽所慑，对于冷静沉稳的师兄抱了一种好感的想往（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些都是错觉），会渐渐喜欢上他这件事，却与厌恶他是同一个理由。过去，从来没有人像上官鸿信一样，选定了自己做什么宿命的对手，非针对自己不可。他刻薄相对的言语也好，费心费力搞的那些很难说造成了什么重大伤害的破坏也好，在激起俏如来内心深处隐藏愤怒的同时，也使俏如来遗憾地感到，他的师兄，其实是个相当寂寞的人。

想要得到师尊的认可，想要证明俏如来的失败，除此之外，他似乎别无什么感情的寄托。他的寂寞如此深沉，却无知无觉，正因如此，便似黑暗里的风，吹起暗红色的发丝微微发亮，却如细小的火屑，第一次灼烫了俏如来的心。

但那一直都是安全的。那里无有上官鸿信主动握上来的手，无有他不带恶意的纯粹笑容，两人和平相处的立场，他满脸情欲的模样，被蒙住的眼睛……说到底，是俏如来，高估了自己忍受的能力。

最初公子开明提出这个计划时，俏如来并不认同。除了羞耻，还因为这样的做法，某种程度上太狡猾了。一旦上官鸿信上当，便会为了主动踏入陷阱，这样，俏如来得到了与他相处、“交往”的机会，甚至得到了开拓上官鸿信思维路线，使他喜欢上自己的机会。而自己，按照公子开明说法，一直站在安全线内，掌控着主导的地位，无论上官鸿信反应如何，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自己都不会失去任何东西，若想要结束，也随时可以结束。

上官鸿信不用知晓他的真心，不会怀疑他的意图，性格使然，他也绝对不会因此受到什么伤害。“是百分之百只赚不赔的买卖。”那时候公子开明为了说服他，使尽了浑身解数，而他没能抵挡住诱惑。

他一直没能抵挡住。

此刻，俏如来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挂点滴，又回想起上官鸿信被蒙着眼睛在自己身下的模样，一旦想到那个，他就没办法忍住不脸红，头脑也烧得更厉害些。上官鸿信一惯是强大的，尖锐的，充满攻击性的，但是……当俏如来抱紧他，伤害他的时候，他只是一味地承受，一味地，牢牢用力抓着俏如来的背，把自己献祭出去。

也许师尊说的是对的，上官鸿信的不会受伤只是出于一种情感上的迟钝无觉，而俏如来，感到自己没办法再欺骗他了。如果说，那夜小空的话语不过是使俏如来及时回头的一种警醒，那夜的上官鸿信，却是彻底点燃了他。那样剧烈、疯狂的燃烧，那种几可吞噬人的，恐怖的热焰，甚至使他无法鼓起勇气继续伪装，继续面对上官鸿信，假装一切都很正常，而自己依旧掌控着游戏，安然无恙。

至少这一点上，已证明了公子开明的想法是错误。只是，往下又该如何？如果不能说出实情，不能吐露自己的真心的话，还是让游戏结束，让一切回到原状更好吗？

俏如来闭起同样热涩的眼睛，两手握得紧紧。

如果游戏结束，一切又是否真能回到原状？

（容我吐个槽先，为什么倒下的是你？）

断云系统是上官鸿信四年前写的一个伪装模拟程序，其作用嘛，当初好像是为了挫败师叔玄之玄引以为傲的黑瞳系统，后来就成了上官鸿信用来混淆视听、栽赃嫁祸的利器。毕竟，只要输入足够完整的影像资料，通过断云系统编辑就可以操控影像中人物表情动作，清晰度高，成像流畅且逼真。

上官鸿信的报复，让公子开明一脸懵逼地面对一见面便给了自己一个大大拥抱，并且用力把自己脸颊亲到变形的鬼飘伶。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是绝对一定以及肯定的。鬼飘伶此人虽然是个老外，却从没有这样Open，而且，他没记错的话，这家伙一直走的都是装模作样天然呆的路线。

几句套话后，公子开明下巴简直要掉在地上，原来他已经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通过视频电话向鬼飘伶告白了。

飞快登上自己的账号确认一番后，只能说，那只落翅仔演技实在太好了，什么“既然如此我只说一遍你认真听好十五年前第一次见你我就心动可是我口吃结巴很害羞，现在终于治好你也长大我们就在一起试试你看如何啊”这一长串都不带喘的，表情夸张语调做作（好像不该这样说自己）还倒霉可惜遗憾地很逼真，非常逼真，绝对逼真。

公子开明分出了几秒钟去想怎么告诉阿飘这个视频是假的才比较有说服力，剩下的时间，两个人便进入了害羞的金发小王子与更害羞的话痨小菠萝的蜜月期频道（什么鬼？）。总而言之，在两个星期的甜蜜炮弹下，公子开明终于自制力不足地松动了心弦，想着是不是将错就错算了的时候，落翅仔终于发来了短信。

用头上的发带想也知道啦，其中一定包含了某种肮脏恶劣的交易。

所以现在，公子开明坐在学校餐厅大口扒着菠萝饭（跟菠萝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看自带鼓风机效果的上官鸿信施施然自门外步入。

果然是不装逼会死的属性。

上学期，为了防止上官鸿信捣乱起肖，公子开明在地门系统运行前期跟他打赌，要他三个月内解锁自己设定空间站密码，输的人到天台上跳草裙舞。当然……最后他依靠自己过人的智慧逃过了那足以全校成名的一跳，也换来上官鸿信毫不避讳的“噶意”俏如来的说法，根本是他自己说的嘛，剩下的，公子开明不过顺水推舟，成人之美而已。

眼下两个人相对而坐，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公子开明嘴角沾了米粒，但无妨他眯起眼睛，显露危险的神色。

“一个答案，”上官鸿信将拷贝有断云系统源代码的U盘放到桌上，慢条斯理地开口，“就可以换回你的清白。”

“果然如此。”公子开明心想，虽然因自顾不暇并没有十分关注俏如来与上官鸿信此局，现在看来，这只落翅鸟虽然面目可憎，某些方面该说是意外地天真纯良。

“比起这个，本策君倒是更好奇你和俏如来的约会进展得如何了，上次修罗的演唱会，我听小空说你们都去了呢，俏如来还冒雨帮你拿换的衣服呢，看起来师兄弟感情意外地好捏，是不是该感谢本策君，让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这么顺利不能更顺利？”

如是，上官鸿信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不少，语调却依然沉稳，“如果下次，你还想要追求炽阎天的话。”

眼前出现火山头那张脸，公子开明不由得抖了抖，但很快，挥挥手赶跑了这些杂念，“你怎么知道，那一定是本策君要的清白呢？也许我现在跟阿飘相亲相爱，都是托了你的福也说不定。也许现在，我还要转过头来感谢你，请你吃菠萝饭，就像你该感谢我那样。还是——”公子开明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大声地唱道，旋即正色，凑到上官鸿信脸前，颇为高深莫测地开口，“其实，你已经沉不住气了。”

“我并不介意你们的误会继续进行下去，”上官鸿信不动声色，说着拿了U盘起身准备离开，“一点也不介意。”

“只是有时候，误会并非是误会，一个问题，同样也是你要的答案。”

这样，上官鸿信便停下，微微转过头来。

“你会答应俏如来’交往’的理由。”

“如果你真的不需要证明清白的机会，”上官鸿信冷哼一声，开口说道：“也许鬼飘伶，会需要一个了解真相的机会。”

-TBC-